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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稿中--

【锦木千束生日贺 | 9.24 14:00】Les Fleurs de l'autre Rive

感谢各位参加企划的老师,大家都是卡密!

我是一些死线赶稿遂烂尾人


上一棒:@wlmeat 

下一棒:@西风風鳳 


架空历史设定,不过或许对19世纪末至一战历史有所了解的人会有一些真实国家与人地名的头绪,它们的外文名称也没有改。因为是架空历史,所以对应真实事件会有时间上的偏移,请不要细究。

全文1.7w警告

 

 

--I--

 

作为一名普茹森(Preussens)国的少校纵队(division)指挥官,对主与女皇陛下最好的报答,便是战死沙场。

我们的目的是攻陷前方的凡尔顿(Verdun)要塞,而敌方的机枪正无情地倾泻出密集的火舌,将每一个试图冲锋的普茹森人打成筛子。沼泽中发出的阵阵恶臭与未来得及处理的战友尸体身边盘旋的苍蝇声音构成了这片土地的全部——适合瘟疫滋生的温床,我这样想着,摸了一下胸前正在发烫着折磨人心智的那片麻疹。

或许是战场的刺激吧,挠破那里总会让我在疼痛中获得解脱一般的快感。如果可以的话,用骑兵驭马的皮鞭抽打那里也不失为绝佳的选择。

“二纵队,我命令你们全员冲锋!”电台中传来不耐烦的吼叫声。

服从是我们的天职,即便前方是几乎一定会发生的死亡,我们也必须要义无反顾地冲上去。一切都是因为无耻的弗朗塞斯人,他们竟然回想起十几年前因为战败条约而划归普茹森的阿萨的耻辱,打算从我们手中夺回那里。

我拔起腰间用以装饰的骑士花剑,然后高高举起。

"Alle mann vorwärts(全体冲锋)!"

一百多人随着我的一声令下,一并扛起手中的步枪冲出战壕。4号棱堡的几个机枪点位喷出了火舌,冲在前面的人几乎立刻就发出惨叫声而倒下。

全队死伤过半,该轮到我了。我抄起身边的一把步枪和两捆炸弹,瞄准堡垒中露头的炮兵开了一枪,他便应声倒地,我对自己的枪法向来都是很有自信的。

几乎是在我刚刚冲出战壕后,密集的子弹便向我这边倾泻而下。普茹森的指挥官极为显眼,无论是尖顶钢盔上的红缨还是腰间的佩剑,都是绝佳的标志物。

果不其然,我中弹了。

毫无预兆,但却符合情理。先是头盔和佩剑被钢弹打飞,紧接着我的腹部在一瞬间被什么东西重重向后拉了一把,然后是小时候同别人玩耍时被足球击中肚子的闷痛,再之后就是被烈火灼烧的剧痛。我疼得想要在地上打滚,眼前的景象越来越黑,大脑的缺氧感觉逐渐侵蚀了我的心智。

人死前最后消散的意识是听觉,如果有什么遗言的话,我希望最后的时刻会有一个美丽的少女在我耳边唱歌。

"Allons enfants de la Patrie, le jour de gloire est arrivé(同胞们站起来,光荣之时已至)…"

然而那少女的歌声真的就响起了。那是我应当熟悉但却因为大脑缺血根本想不起来的语言,应当是一首慷慨激昂的歌曲,而那女性的声音则充满了活力,温柔婉转。大概是临死前的幻觉吧,在这种血腥战场上是不会有那种元气的女孩子的。

"Contre nous de la tyrannie, l'étendard sanglant est levé(你看国王正盯着你们,举起染血的旗帜)…"

整个颅腔中都回荡着这歌声,共鸣声越来越大,听前辈们说人在死前会将任何一点微小的声音无限放大,大概也就是这种感觉。我的意识在其中越陷越深,说着不知什么胡话,甚至臆想出了一头白金色的短发,直到最后声音戛然而止。


--II--


弗朗塞斯的旗帜依然在凡尔顿的堡垒间飘扬。在拔掉了包围要塞的两个普茹森师团之后,要塞附近终于恢复了平静——夕阳下破碎的旗帜间,到处都是哀嚎的伤员、散落一地的装备和残肢断臂。附近几个村庄组建的医疗队,抬着担架冲上要塞的高地。在这短暂的间歇中,他们的任务就是赶在普茹森增援到来之前为要塞补给食物、药物和弹药,尽可能抢救更多的伤员。

少女扛着带有红十字架的旗帜,白金色的短发在战壕间时隐时现,鲜红色的朴素衣装在一片焦土的战场上十分显眼。她的眼睛也呈现出罕见的红色,美目流转间让人联想到热情似火的科西嘉人。

“喂喂,千束在哪里?”电台中传出带有西非口音的中年男声。

“城南的要塞,在4号棱堡这边……”千束环绕四周,支开木质栈桥被炸碎后伸向天空的尖锐断茬。

“4号棱堡几乎被整个端掉了,千束检查一下那里有没有人生还。”

“收到啦,老师,”千束一边回应着电台一边从被高爆弹炸得松松软软的泥土中拽出来一个完整的人——他整个人被炸成两半,腰部的断面还在喷涌着血。

没救了。

千束环顾四周,浓烈的火药味刺激着她的神经。她清了清嗓子,站在被打穿了几个弹孔的弗朗塞斯旗帜旁,歌唱起来。她经常用歌声来确认生还者,只要有人还活着,他们大概就会回应少女的歌声。

“同胞们站起来,光荣之时已至…

“你看国王正盯着你们,举起染血的旗帜…”

寂静的原野上只有并不慷慨激昂的少女唱的慷慨激昂的歌曲在堑壕之间回荡着。她的红衣被平原上的晚风吹得猎猎作响,夕阳下她的剪影就像几百年前曾经拯救了这个国家的那位圣女。

“染血…旗帜…举起…”

暮色四合间,微弱的回应却的的确确出现了。听起来很认真的女孩在微弱地重复着上一句歌词——破碎的声音,毫无语法的词汇重复。千束急于确认她的位置,手中的提灯剧烈晃动着,因为她在泥土中翻找着声音的来源。

“千万不要睡觉,我马上就来!下一句歌词是什么!”千束不知道这种方法能不能救下她还未找见身影的伤员,但她不希望有人死在她的眼皮底下。

"Entende... vous d... campagnes, mugir... féroces soldats..."

在栈桥的断茬之间,少女的黑发在提灯的微弱黄光中流转着乌黑的光彩。在灯光中,她涣散的眼眸也反射出紫罗兰的光,而现在烧得一片漆黑的原野,在几个月前分明还开着成片的紫罗兰。千束在附近的堑壕中找出一柄工兵铲,看这双头鹰的纹饰应当是普茹森的装备。她眼中的光越来越弱,似乎生命也即将随着这紫罗兰的熄灭而陨落。

“好,好热……”那少女如此说道。她的头盔已经找不见了,衣着也被泥土和血液沾染得分辨不清所属和番号,不过从她磕磕绊绊地讲着带有阿萨口音的弗语,看起来大概是阿萨的抵抗组织的人。

一铲,又一铲,垮塌栈桥下的灰色泥土被一点点挖开,少女的身形也随之明显起来——好瘦啊。

“我是不是……要死了……”

“你在说什么,士官小姐?千束从不会放过一个还能活下来的生命哦。来,想想下一句?”

“什么,下一句……”

“马赛曲啊!”一边说着,千束把一身泥土的战场少女从随时可能二次坍塌的三角堡下拉到安全地带。

“诶,为什么是……”

“在我们的土地上肆虐,下一句呢?”千束利落地从背包中扯出绷带,用手中的手枪撩开被鲜血染红的装束,而那下方的伤口依旧在汩汩流出殷红的血,“不止血的话士官小姐是真的会死啊哦?”

"Ils vien...t jus... bras egor… vo... ils... compa, compag, pagnes..."

少女在念到最后一个词时,因为失血恍惚得重复了好几遍。

“诶,特地强调了女伴(compagnes),士官小姐难道是性少数群体吗?”千束缠上的绷带仅仅须臾间就被殷红的鲜血穿透,而那少女的眼皮也像在车上打盹一样,强撑着自己睁开但还是不可挽回地越来越重。

“倒也……没错……”少女点点头,“好困,想睡觉……”

常规的止血方法对她无效。唯今有效的方法,或许只能用两块电烙铁拼成的止血钳。千束焦急地在背包中翻找着用以加热的电阻丝,然后以极其迅速的手法组装好电池,把烙铁插入电阻之间。她从衣兜中翻找出一根注射针管,隔着手臂上的布料就扎进了少女的肌肤之间。

“睡吧,睡一觉就好了哦。”

少女终于解脱般熄灭了紫罗兰的光芒,修长的睫毛没有再抖动一下。

“麻醉OK,止血钳OK,操作环境不够洁净,但目前也只能这样了!”

滋啦一声,止血钳覆在伤口上时,冒出一阵白烟。

少女手上的纸条从脱力的指间滑落,千束并没有发现这张字条,等到后续的医疗队抬着担架抵达之后,她便随着医疗队一并回到了自己的村落中。


--III--


像是有章鱼在肠子里爬行,整个腹部都被绵长的痛感占据着。我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推开的窗子,我望向窗外,湛蓝的天空刺激着瞳孔。我稍微弯起腰,像漏掉的水龙头的痛便瞬间转化为刚被子弹击中时的那种剧痛,我倒吸了一口凉气,又躺了回去。

"Bonjour, mademoiselle. Es tu réveillé?(士官小姐你好,你醒了吗)"

耳边传来有些元气的女声,但使用的语言却是来自敌人的弗语(Français)。弗语一般被认为是整个大陆上贵族的通用语言,所以我多少也是可以交流的;况且在我的家乡,本就有很多更擅长讲弗语的人。看起来我是被敌人捡走了,或者说,大概是成为了俘虏。

“甚至不看看你的救命恩人吗,士官小姐?”

我循着声音转过头来。如果世界上真的存在天使的话,或许她就是其化身吧——白金色的头发在阳光下闪烁着,自然让人想起了当地那举世闻名的香槟酒,在烈日下泡腾起属于她属于开胃头盘(l'entrée)的元气。她酒红色的眼睛又让人联想到弗朗塞斯南部入口醇厚的红酒,如果搭配主菜(le plat)就会为一道精致法餐注入真正的灵魂。

我直到良久之后才从见到她的身姿后的震撼中恢复过来,支支吾吾地好长时间才挤出一句话。

“……谢谢。”

这女孩看到我的答谢后,径直坐在了我的床边,拉住我还挂着吊瓶的手。

“喂喂会滚针的吧……”

“我叫锦木千束!不过叫我千束就可以了。你叫什么名字呢?”

她的眼神似乎能洞穿一个人的灵魂——直截了当地照亮一个人的内心。虽然从她的措辞中我大概是知道用以表明自己身份的证件已经遗失了,即便我随意起一个无关的名字也能蒙混过关,但我无法在她的眼神中说出谎话。

下意识地,我觉得自己不该欺骗她。

“井之上泷奈。因为是阿萨州的人,我的弗语讲得或许不是很好……”

“哦哦,是阿萨抵抗阵线的朋友嘛!”千束似乎也是极其容易蒙混过关的人,她甚至没有半点怀疑一个来自争议地区人士的所属问题。

“嘛……”欺骗的话语还说不出口,奇怪。明明在平民当中伪装自己是每一位普茹森士兵的必修课,我当前也只能不做任何答复地蒙混过关。

“等你好一些了之后,我带你在我们的村子里逛一逛吧!”千束跳下床,绀色的衣装在旋转中散开为花朵,“虽然比不上巴黎,甚至比不过战火中的凡尔顿,但这里却有一些大城市中见不到的独特东西哦!”

伴随着远处传来的炮火声,我点了点头。


--IV--


千束提着两个饭盒走了进来。她拿了旁边的凳子坐在我旁边的床头柜上,把柜子上原来占据位置的药品放到一边。

“我们一起吃饭吧,泷奈。”

“千束不介意屋子里的药味的话,无所谓的,”既然对方已经摆出了这副架势,如果再拒绝就有些过于不讲情面了。

“没关系啦没关系啦,我可是经常在药物准备室里或者要塞里吃饭的哦,”她看起来一脸轻松,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说出了多么不可思议的话。

“要塞里?千束还要上前线的吗?”

“当然是要运送补给的啦,虽然有些危险,但是我可是被主选中的人哦~”

奇怪的女孩,讲着圣女贞德一般的话,但她怎么看都是一个没什么神圣感的普通女孩子。

“你在怀疑我吗,泷奈?”

千束右手指向我,做出挤眼的表情。她的眼睛的确十分漂亮,只要我注视着她的眼睛,不知不觉就会沉浸在她眼瞳里红酒的香气之中。

“简单来说就是可以目视弹道啦,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是怪物吧,我用我能做到的最惊讶的表情看着她。老实来讲我不太擅长将内心所想溢于言表,因此或许会给人一种高冷的感觉。

不过或许她只是在随便搪塞我。目测弹道对于现在的人类来说是不是算是进化了?

“厉害吧?”

我看着饭盒里的东西,一时间有些头大,“反正没有花生酱配鹅肝厉害……这是千束做的?”

“怎么样,不错吧……”千束说着,叉起一块鹅肝放进嘴里,“噫,好难吃……”

“下次还是让米卡来做吧。”

“诶,搞砸啦!本来想给泷奈一个惊喜的……”千束看着饭盒里的食物,有些垂头丧气。


天鹅座天琴座和天鹰座,三个星座最明亮的星连成夏日中明亮的大三角,我这才意识到原来这已经是在凡尔顿拉锯的第3个月了。

原来这里的星空这么美吗。我在前线的时候从未注意到过头顶,因为露头就意味着死亡,在战壕中的日子,眼中只有脚下的泥土和三点一线。

忽然间,火光掩盖了星辉——远处的前线,倾泻的炮火声传到耳边,是闷雷的声响。

声响掩盖了敲门的声音,当我意识到门口有人时,她或许在此之前已经敲了数次门了吧。

“进来吧,千束。”

虽然我并不知道到底是谁在门后,但直觉告诉我是她。不可能有错。

被推开的门后果然冒出了白金色的秀发。她穿着淡粉色的可爱睡衣,手中抱着枕头和被子。

“泷奈泷奈,你怎么知道是我的?”

“猜的。”

“直觉好准诶,该说不愧是士官吗?还是说……”千束用有些不怀好意的眼神看着我,我下意识地做出了打断她的决定。

“是少校,之前一直没来得及纠正。”

脸上有些发烫,奇怪。

“原来是少校啊!”千束说着,从旁边的柜子里麻利地拿出来一套露营床垫,在前线附近的补给站这种东西应当说相当常见。

“千束要在这里睡觉吗?”

“睡不着嘛,外面的声音太大,”她把枕头和被子铺好,然后坐在我的床边,“想有人陪我。”

“但是我也帮助不了什么。”

喂喂,我可不会哄小孩。虽然千束并不是小孩子,某个地方甚至比我发育得还要好,但她的行为完完全全就是个还没有长大的孩子,在我家里会被训斥不守礼节的那种。

“聊聊天好了……聊聊你的家乡?”借着窗外明灭的火光,千束的眼睛也闪烁着星光。

“阿萨吗?”

“总觉得好厉害啊,讲普语的弗朗塞斯人。”

“没什么好厉害的,只是语言的问题。并且我也不……”

不是在那里出生的。作为弗朗克福特(Frankfurt)的贵族,在十几年前普弗战争胜利后全家被陛下要求迁往阿萨州的冯·依诺维(von Inoue)家族。虽说如此,我对我出生地的风土人情却没有半点概念。

只不过这些东西,我无法同她讲。

我无法让一个无微不至照顾我的人就此和我反目成仇,我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这是我第一次因为自己是个普茹森人而苦恼。

况且——

我在醒来之前并不是没有见过她,在负伤那天的黄昏之时,微弱的灯光下我恍惚间瞥见过那飘逸的白发。我弥留之际以为那是临死前天使的召唤,或者说她的确就是天使。

曾经听那些贵族的花花公子聊过吊桥效应,我此刻也被那神奇的心理传染了也不是不可能——总之就是说,我或许对千束一见钟情了吧。

“什么什么?”

“……对风土人情什么的不感兴趣。如果非说有什么好的,大概就是超难吃的普茹森菜了吧。”

普茹森的菜肴和弗朗塞斯相比,大概就是天堂与地狱的区别,不过对于我来说倒是无所谓——无论是难以下咽的饭菜还是永无休止的炮火,如果在大战中服役两年,都会习惯的吧。

“米卡擅长做饭哦,啊还有咖啡。以后还是让他做好了,”千束起身,然后钻进自己的被窝,“好期待啊,明天的早餐。”

“你不是每天都吃米卡做的早餐吗。”

“话是这么说啦……”黑夜中看不清千束的表情,不过想必她应该很开心吧,我印象中的她一直是那种不知危险的乐天派。

“但是明天可是第一次和泷奈一起吃早餐哦?”

话说回来——确实期待。


--V--


情况不太妙。

简单来说,我的伤口感染了。晚上,我发起高烧,腹部的伤口也像中了燃烧弹一般剧烈地燃烧起来——揭开纱布,黄褐色的脓水已经占据了纱布覆盖面积的一半。虽然千束也会照顾我,在合适的时间递来合适的东西,比如吃饭时间的法棍,或是换药时间的崭新纱布和药物。

窗外的炮火将整个房间照亮,晦明变化间,床头柜上的酒精瓶子投影在我的眼中,光怪陆离的万华镜映射着这个世界的冲突——战争,只有战争,整个世界都打了起来。

听窗外聊天的老年人讲,普茹森发起了一轮新的进攻,凡尔顿要塞的补给已经见底,所以他们不得不冒着炮火前往要塞输送弹药补给。虽然我希望补给不要跟上,但不知为何,我也有些害怕再也见不到那个红衣的女孩。

她还没带我逛逛村子,这是她的承诺,所以千束不能死。

我试图这样安慰自己的矛盾情感。

伤口感染是会死人的——虽然我并不懂得细菌之类高深的医学知识,但我知道,如果那片火辣辣的脓伤不去处理的话,我可能就见不到千束了。这样想的我试图撑起身子,可刚刚动用核心力量,伤口的痛便像撒旦的诅咒一般加倍向我反噬过来。我的额头冒出冷汗,高烧和疼痛让我的视野扭曲。我剧烈地喘着粗气,将呼吸模式从自动变成手动会让我的注意力短暂地停留在横膈肌的运动带动肺腔的收缩上而多少缓解一些疼痛。

终于还是坐了起来。窗外飞机的轰鸣声和汽油弹爆炸的声音接踵而至,冲击波晃得整张床不规则地摇动。我用尽全身力气拿起那光怪陆离的酒精瓶子,然后便因为泄力瞬间躺回床上。

好疼。

总算拧开了瓶盖,我屏气凝神来让视线尽量集中在伤口上,然后小心翼翼地把酒精倒上去。

“啊啊啊!”

没想到这样疼。我在发出惨叫的时候差点没拿好瓶子,如果整瓶酒精都洒上,我大概会疼得当场晕厥过去。我端详着那瓶医用酒精,不同于酒的刺激性味道令人作呕,不过这是我目前唯一还能使用的消毒剂和麻醉剂,我捏住鼻子,模仿昨天在窗外看到的儿子刚刚阵亡的老头,一口喝掉了一小半。

几乎是同时,嗓子和食道的烧灼感就冲了上来。我感觉自己的体温急速升高,已经不能用发烧来形容——而是整个人即将变成燃烧着的汽油弹。带着宿醉感的头晕随之从太阳穴扎进脑袋,我曾经和几名少校一起喝醉过啤酒,那时的头痛或许还不及现在的分毫。

趁着这种感觉,我猛地把剩下的酒精全都倒在了腹部的枪伤口。

意识随着剜肉般的疼痛几乎离我而去。

快来救我。

千束。


--VI--


时间回溯到这一天傍晚。

凡尔顿的堡垒位于城市西南方向的一个高地上,南侧有浅浅的护城河作为屏障,其他几面则堆起了坡度很缓的防护坡。

夜幕即将降临,炮火声逐渐熄灭了下来。附近的村民们扛着印有红色十字架的白底旗帜——那是在大战中各方约定俗成的,双方停止攻击的旗帜,冲进堡垒中,送去新一天的补给。

然而,如果交战中的双方真的遵守这一约定,那就不叫战争了。

"Feuer!"

随着河对岸阵地的一声令下,整座堡垒瞬间亮如白昼。炮火对着防护坡上的村民们倾泻而下,毫无防备的人们被炮火撕成碎片。

红衣少女挥舞着红十字的旗帜,在火光之间,她的身姿宛如那个在巴士底狱前挥舞三色旗的女英雄。她如天鹅湖畔的生灵般轻快地向后跳,下一刻,方才站立的位置便炸开了。

“所有人,来这边!”

少女拾起一把遗落在战壕中的枪,将已经冲上防护坡的敌人击退——她从不击中要害,只是单纯地击退。

然而一个人并不是一个师团的对手。越来越多戴着尖盔的普茹森人冲上防护坡,堡垒中的火力支援也及时赶到,村民们在火舌与火舌之间寻找着微小的真空区,匍匐前进之时头顶穿梭着曳光弹发出的恐怖绿光。

然而少女依旧站在那里。她收起红十字架的旗帜,把它卷成长枪的形状。敌人在后面紧追不舍,训练有素的士兵行进速度明显要比手无缚鸡之力的村民要快,很快跑得最快的敌人就接近了撤退中的村民们,推拉间将弹壳拉出枪膛。他压低枪口,右手食指发力,扣动扳机。

“到此为止了!”

未等他辨别声音的来源,扛着马克沁机枪的右臂就传来剧痛——他看到银色的金属枪尖从右臂的另一侧穿过,在刚刚升起的月下映出令人胆寒的光。

旗枪牵引着骨头和肌肉重重地摔在地上,他抬头,看见了神——红色的眼眸盯着他的脸,像是在看着蝼蚁。下一刻她沾满泥土的军靴踩在他的脸上,土腥带着血的铁锈味涌进他的鼻腔。

“这玩意儿还是不用的好,”她从他早已脱力的右手上夺过机枪,然后随手丢给堡垒中前来接应的弗朗塞斯士兵,“嗨嗨,战利品。”

接过机枪的士兵像看着怪物一样注视着少女冲向敌阵的背影——须臾之间,她在惨绿色的曳光中挥舞着旗枪,已经打掉了第二个、第三个人的武器,他们在地上打滚惨叫着,捂住手臂上、腿上的伤口。

就像中世纪的长枪骑士(Lancer)一般,简洁利落的动作间充斥着优雅。

这就是被上帝眷顾的,后勤线上的战场之花,锦木千束(Chisate de Nisicegne)的实力。


任何一个经历过战争的人都不得不承认的是,在城市周围的郊区排布一周的棱堡与地下堡垒工事是比城墙更好的防御工事。

而此刻位于城市西南的堡垒中,每一枚落在屋顶的炮弹都会把大把的泥土撒在安全屋中蜷缩的村民的衣服上和眼睛里——总比直接暴露在炮火的轰炸中强。

千束站起身来,抖落身上的泥土。她提起旗枪,拉开了安全屋的大门。门外燃烧着的硫磺气味几乎立刻就冲了进来,门口的几个人捂住口鼻,不停咳嗽着。

“你要干什么?”

守在门口的士兵想要抓住千束的手,她一个转身便躲开了。

“再不关门的话,普军就要进来了哦。”

“外面很危险,这么出去就是找死!”

“泷奈今天晚上还没有换药,这样下去伤口会感染的!”

黑色的大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回头一看,是村民中负责保护电台的米卡。

“让她去吧,不用过于担心她的安危。毕竟她可是那个锦木千束啊。”

那士兵还是有些不放心,他接过了堡垒中的机枪,透过火力点这唯一可以窥见战场的窗口朝外张望着,一边发疯似的旋转着云台,试图给予外面单枪匹马的少女一些火力支援。

在清冷的月光下,燃烧着的战壕之间,他见到了红色的圣女贞德。

血色的闪电划过密集冲锋的敌人,而她经过之处,敌人大多失去了行动能力,捂着四肢嚎叫着。她在火力线之间自如穿梭,让他想到很久以前看过的一本翻译成弗语的清国小说,像极了其中描述的那过五关斩六将的长髯将军。

只不过少女只是为了跑出去,却不以杀伤为目的。至于没有构成威胁的敌人,她甚至没有用那柄冒着寒光的枪戳伤他们。


--VII--


我手中握着远航的望远镜,透过舷窗望向海面——在那海天相交的地方,巨大的红色章鱼挥舞着它的爪子。它似乎对我们的船很友好,而不像古籍中马尾藻海里那凶残的怪物一般,至少它没有接近,只是在远处用不知粗细的触须拍击着海面,发出闷雷一般的响声。

我打开手中的航行日志,写下“马尾藻海中的巨大章鱼并没有那么可怕”的记录。无论我凯旋而归,还是葬身鱼腹,这些记录都会被船上的幸存者带回大陆,成为《马可·波罗》一般的传奇游记。

几只海鸥落在了舷窗上,它们并不是人们通常认知的洁白色彩——三只海鸥恰好构成了绘画中的三原色。它们在舷窗上跳动,我便看见音符带着它们的声音从窗边跳下来。那是弗朗塞斯南部裹挟着地中海海风味道的音乐,虽然我是个普茹森人,但不得不说这音乐确实很好听。那些音符似乎在邀请我跳舞,我便坐起来,与它们握手。

门被推开了,门外竟与那窗边的晴空并不相同,是狂风呼啸。那章鱼触须拍击海水声音也只是电闪雷鸣的黑夜。那些音符转瞬间便消失了,我转过头,那三只怪异的海鸥也消失不见。视线回到推开的门,是与我住在同一间房的千束。她常见的水手打扮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则是破旧的红色亚麻衣服,以及手上沾满鲜血的旗枪,那面卷起来的旗帜已经一片血红。

“诶,既然泷奈是伤员,那就不要轻易下床啦!”

千束放下手中的枪,一把抱住我的身体,然后缓缓放到床上。

“等等,千束!”

她要做什么?

“你伤口都感染啦!等一等啦,我马上去换药!”

伤口?

我再次看向窗外——

那根本不是什么章鱼,而是远方永无休止的炮火照出的火光,而那舷窗也只是房间的木窗而已。感知到现实的我,只觉得天旋地转,恍惚间看到了白发的天使正在细心地为我处理伤口。

那是名为锦木千束的天使。


清晨的阳光刺破河边的雾霭,在空气中留下明黄色的轨迹。小木屋的窗户并没有关好,露水沿着疏松的纹路流到边沿,最后滴在我的脸上。我在这之前便已经醒了,于是坐了起来,我那留长的头发也便从头顶倾泻而下,一缕鬓发跳到我的眼前,我把它整理到耳后。

腹部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头顶也依然在冒着热气,不过那毛巾倒是已经冰凉,它现在正从我的头顶滑下来,遮挡住了我的视线。我移开毛巾,无意间却瞥到一缕白金色的短发——是千束。她趴在洁白的床单上,不同于昨晚幻觉中的她那破烂的红衣和沾满血的旗枪,她穿着一袭白衣,肩带从光滑的脊背上自然溜下去,不过那红衣正挂在门口的衣架上,提醒我昨晚所见的并不是幻觉。她的身体随着呼吸平稳地起伏着,我注视着她那头令人羡慕的白金色头发,挨着她的左手不知不觉就覆在她柔顺的发丝之间——她并没有醒来,想必昨晚上应该是累坏了,在敌人中杀出一条血路还要照顾伤员什么的。

等等,她到底是什么怪物啊,在穿梭的子弹之间,就靠那一把旗枪?

我轻轻撩开她的刘海,露出她的面容。她的睫毛很修长,微微翘起,如同刚刚破茧的蝴蝶;鼻梁并不高,有些似亚洲人,但不知为何,我却唯独喜欢这种感觉;她的薄唇现出漂亮的粉红色,软糯如红酒浸泡的鹅肝,在睡梦中微微张开,她用以充当枕头的手上沾了些许口水。

好可爱。

想把她的唇一口吃下去。

我轻轻碰了一下她的唇,没有反应。

那,我开动了。

我慢慢弯下腰,那昨晚刚刚被千束重新包扎的伤口又开始疼起来——不过比起这种疼痛,我或许更禁不住诱惑。我慢慢凑近她的额头,先是落了一个轻吻,视为头盘;然后我的嘴顺着视线向下,掠过她绝美的面颊,终于还是到了她的唇边。

理智在此刻突然回归。

等等,这样不就完全是在亲吻了吗?

但指望一个还没有退烧的人还能保持理智,这本身就是个错误。

——

好软,好凉,有些甜滋滋的味道,像小时候曾经吸过的麦秆。

想要用力咬下去,但这样她会吃痛的吧。

我睁开眼,注视着她依旧紧闭的双眼,她的睫毛微微扑闪着。

看起来快要醒了。我离开她的唇,慢慢地重新躺回去,眼神一直没有离开她的脸颊。


--VIII--


夏花凋零,秋天的气息伴随着硝烟迅速席卷了整个弗朗塞斯。听村子里聊天的内容,普茹森的战况逐渐变得不利,在长时间的堑壕战中普茹森人已经被反推到河边,只得在河岸重新构筑防御工事。

不过村子里的伤员也越来越多。在我能下床之后,我便时常在村落中散步,或者说,我们。

这是个安静的城郊小村落,如果没有战争的话。村中有一条小溪穿过集会的广场,广场上则悬挂着一些爱国宣传的标语。村民们在水磨旁有序地排队,手中拿着自家待磨的谷物。与贫瘠的中央地区并不相同,这里的房屋主要是砖土房,或许是因为它离巴黎并不是很远。我脱下鞋子,两只脚伸进初秋还没有变得冰凉的溪水中,然后平躺在溪边的草地上。

透过松软的泥土,我能感觉到有人在接近,而这蹦跳的脚步,主人是谁自不必多说。

“泷奈~”

我坐起来,溪水中千束纯白的倒影随着水流泛起波纹,而在那波纹之中,也漂浮着整齐而柔软的云。弗朗塞斯的云总是充满梦幻,在战前我也曾到访过这个国家,无论是巴黎、里昂还是马赛,最引人瞩目的永远是那祥和的云。

我也曾想过,这个几乎在前线暴露中的村落,这没什么波澜的溪流,柔软的云,扎得双腿的皮肤有些发痒的草地,还有这个阳光的、我曾偷偷亲吻过的女孩,会不会都是我的梦?

一切都过于和平——和平到反常。明明当下是战事最为胶着的时候,我为什么还能在敌人的土地上幻想着和美丽的女孩恋爱?

如果这真的是梦的话,那我希望自己永远不要醒来。

“怎么啦,一脸心不在焉的样子。”

脸上被戳了一下,瘙痒的感觉几乎吓到我,我打了个激灵,看向恶作剧的罪魁祸首——狗尾草的另一端是千束纤细的手指。

“难道是有什么喜欢的人了吗?”她的脸上明显带着八卦的坏笑。

“诶?你怎么知道的……”意识到自己似乎说漏嘴了,我放弃了所有话术,赶紧圆场,“我、我是说,怎么会问这个?”

“那就肯定是有咯?”她似乎并不打算这样放过我,酒色的眼眸闪耀着星辉,“快说说快说说,是故乡的青梅吗?还是战场上结识的……”

“算是吧……”说出这话时,我的脸上一定已经燃起汽油弹的红色火光了。

“原来真的有啊!”

她的声音有些夸张地挑高,高得甚至很不正常,而她有些失落的眼神并没有逃过我的眼睛。

奇怪。

“千束?”

“……原来这样啊。”

她的眼睛投向天空,一群大雁掠过,带着秋日已经凉下来的风。


--IX--


弗朗塞斯的士兵列队从村口通过,他们一边走着在普茹森人看来滑稽不堪的正步,一边向村民们挥手致意。这个名为Fromereville的村庄在整个大战中被捧为英雄——不为别的,仅仅是因为“锦木千束”这个人。弗朗塞斯的皇帝要千束前往巴黎授予她勋章,却被她拒绝了。

“我对国家啦陛下啦荣耀啦之类的没有兴趣,我只是要把我想要做的事情做下去罢了,所以我才会决定在战场上救人。”

当我问及授勋的事情时,她是这样说的。我原以为她在战场上高唱弗朗塞斯的马赛曲是因为她深爱着弗朗塞斯,结果她只是觉得这首歌好听罢了。她会出于自己的喜好,不像战士一样处死或俘虏普茹森人,或是冲出重围来给我换药。

粗暴的开门声是千束惯有的毛病,每次听到剧烈的碰撞声时,我都在祈祷那木门还能承受得住。她摘掉头顶的白色头巾,挂在门口的金色挂钩上,听米卡讲,那是在千束家里流传的唯一值钱东西。她把手中的篮子放在门口的木桌上,掀开盖在上面的手帕,小麦混杂着奶油的香气就飘进了整个小屋。

“千束精选奶油面包(Brioche)——快来吃吧,泷奈!”

其实只是轮到她做饭时她偷懒去面包房买的吧。她既不擅长也不喜欢烹饪,对于她来说,不喜欢的就没必要去做。

“来了。”

而我却从未思考过自己存在的意义。作为贵族维持家族的形象,作为帝国卫队的纵队长服从命令,我的人生像是上了发条的儿童玩具,只需要按照齿轮的轨迹做好他们认为的,自己的角色。

而推动我前进的齿轮,大概也不会让我和面前这个像野兽一样大口塞着面包的千束一块吃饭吧——如果它未曾坏掉的话。那枚子弹贯穿的或许不只是我的腹部,同时还有我那运转了十几年的那些机械发条。

“千束,这样粗暴地抓取食物,可不像是一个淑女。”

千束耸了耸肩,开口的同时嘴里还在嚼着面包,让听上去本就有些瓮声瓮气的弗语更加听不清楚:“我只是普通村民哦,我怎么知道大城市里的那些贵族女孩怎么吃饭嘛。”

而一旦齿轮坏掉,这玩具也迟早会卡住。

“改天有时间的话,就让我来教你一些贵族礼仪吧。”

“诶,难道泷奈是贵族?”

“毕竟我也是弗兰克福特的冯……”

言多必失。

千束还没吃完的那截法棍在嘴里定格。她睁大眼睛盯着我这个她救下的少女,良久才把没吃完的半截慢慢放回盘中。

“冯?泷奈是,普茹森贵族?”

既然已经如此明显,那也便再无隐瞒的必要了,关于家族,关于从属。


“就这些?”

千束似乎并没有很惊讶,脸色平静得似乎就像战前还能互相挥手示意的弗朗塞斯人见到普茹森贵族一样。不过对于一个对马赛曲的印象仅仅停留在“好听”上的弗朗塞斯人来说,这种反应似乎也不是很奇怪。

太好了——原本不抱希望的内心,此时也终于缓了一口气。

"Über diese(就这些)."

“所以我听不懂普语啦~”千束的笑容在明亮的朝阳中显得有些不真实地明亮,自然让我想起流动放映公司那劣质胶卷投影到屏幕上透出的光斑。

“我不会和大家说哦,泷奈,”她隔着桌子攀上我的肩膀,“都说过啦,我对那些该死的告示诏书什么的没有兴趣,为了那些东西把朋友的秘密和盘托出的事情……果然还是算了,不行不行。”

我该说什么呢?自幼时起我就不擅长话术,我在我那在贵族中捉襟见肘但至少比平民要丰富一些的语料库中搜索着答句。

谢谢吗?但仅仅是道谢的话,会不会太过平淡些?

抱歉添麻烦了吗?是不是有些过于客套了。

面对这个少女时,许多本应当轻松讲出的话都会卡住。我的内心痛苦着,自己的情感无处表达。我承认我大概是有对她外表的觊觎和对她救了我这个事实心怀感恩的想法在里面,但不可否认的是我曾经偷偷吻过她。

“喜欢……”

我到底在说什么。

“什么什么?”

赶紧找个理由搪塞过去。

“面包……好好吃,喜欢。和我在柏林那家定制蛋糕店里吃过的奶油面包口感很像。”

其实普茹森根本就没有奶油面包——奶油面包(Brioche),是弗朗塞斯的特产点心。真是拙劣的演技。

不过此时此刻,刚好。


--X--


下午,戴着高帽的士兵陆陆续续进入村庄,这种服饰的人一般是贵族的仪仗队,果不其然,走在他们正中的是一位勋爵,他的头发用镭粉染成绿色,胸前别着一根金雀花纹饰的胸针。德·波旁家族的公爵,我一瞬间就明白这个人意味着什么。

一位卫兵走到集会广场的告示牌前,一边摇动铃铛,这是召集全村人集合的意思。听周围集合过来的村民七嘴八舌的聊天,上一次见到这种场景,是皇帝吉松回到巴黎后发布诏书的时候。而那位公爵从身边卫兵捧着的装着一卷卷告示和地图的箱子中抽出一张,待到村民们聚集得差不多了,他便将告示中的内容展示给还未肃静下来的人们看。

而那告示的正中央,是画师根据原相片等比例放大绘制的全家福照片——彼时刚刚搬到斯特拉斯堡(Strasbourg)的我正在相片中天真地笑着。

“陛下已全权授予我,香槟的真岛公爵受理在凡尔顿的战场中发现的斯特拉斯堡的冯·依诺维(von Inoue)公爵家族成员手信的相关事件。”

他的声音沙哑,眼神中有种说不出的轻浮,如果在贵族舞会中,他绝对是那种挥金如土的纨绔子弟。他在村民当中扫视了一眼,为防止他当场认出我,我特地低下了头。

“哦对了,你们谁叫锦木千束来着?”

我身边的千束迈出了脚步,我下意识地拉住她的手,摇了摇头。她压低了声音,表情中带着不明所以的困惑,“喂泷奈你在搞什……”

“谁叫锦木千束?”

真岛的高声叫喊止住了一切窃窃私语。就像对待俘虏一般,他睥睨着所有村民。他伸出右手,一旁的卫兵立刻会意,递给他一把左轮手枪。

“胆小如鼠呢。我只是请锦木千束去巴黎受赏的,结果就tm在这畏畏缩缩?”

供弹的转轮滚动的时候发出恐怖的咔嚓声响。黑漆漆的枪口锁定一个又一个村民,但是作为弗朗塞斯的食利者,他大概只是行为风格比较做作吧,毕竟用准星观察情况也是狙击手的习惯——

直到我听见一声枪响。

没有任何仁慈,钢弹穿透前段时间那个孩子战死沙场的老人的天灵盖。广场上的尖叫声吓飞了树上栖息的乌鸦,真岛随即又朝天鸣枪,凌厉的目光把躁动的人群定住在原地。

“啊?这就是传说中拯救生命的天使小姐吗?你的同乡可就这样死了啊!哈哈哈哈,可笑!”

该说是千束挣脱了我的手呢,还是说我在看着殷红的血从老人脑袋上的窟窿中汩汩流出的场景之后,根本就没再想再阻拦她呢。

至少我从未听说哪位普茹森的公爵曾在弗朗塞斯的土地上亲手击毙弗朗塞斯的平民。

“锦木小姐,有人被杀,如果没人来救那还怎么保持平衡呢!”

“你tm……”

金色的小物件闪过我的眼睛,真岛的手枪随即掉落在地上。我看着一旁的千束,她的右手还保持着投掷的动作。她扒开广场上层层叠叠的人群,冲到倒地的老人旁边。

“你又是……”

“锦木千束,你要找的人。”


--XI--


我的童年是在巴黎的一座名不见经传的小教堂中度过的。

我记忆中没有父母的任何印象,似乎他们唯一的存在意义就只是生下我。后来我有幸被教堂的神父收养,而这位神父,据说是从西非来到巴黎闯荡的,他的名字叫米卡。

小时候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教堂顶层的小阳台上,眺望着塞纳河中央小岛上那个功能相同却远比我们这里更负有盛名的圣母院。四季的风景在那座几百年历史的庞然大物上变幻,春天教堂前广场绽放的花,夏天缠绕其上的藤蔓,秋天围绕整座建筑四周的发黄树叶,冬天在那两顶五彩斑斓的钟楼上积下的薄薄一层雪。

巴黎给我的感觉究竟是什么样的呢?不同于外国人评价的浪漫,也不同于中央地区评价的繁华,甚至也不是老巴黎自己评价的拥挤。因为我的视野中只有巴黎的屋顶,严格来说我或许只能对巴黎的屋顶做出评价。深灰色的屋顶,大理石被阳光照射时反射出古朴的暗黄色,以及弥漫其中的呛鼻的工业尾气,这大概就是我能对巴黎做出的所有描述了。

——有些压抑。

我天生就和“压抑”两字不沾边。即便被要求不能离开教堂院子半步,我也尝试在这里找些乐子。我会趁米卡不注意采摘四月的花朵,将其编织成花环戴在头上,不过他也不会因此责备我。我也喜欢看书,我会跟着雨果的描述重新观察我再熟悉不过却又一片陌生的圣母院,或是从日本东京一只猫的视角出发去了解一个我完全不知情的国家和那里的人们。哦对了,书也是米卡买的,连弗语和拉丁语也是他教会我的。


抛开巴黎这座城市,弗朗塞斯人是浪漫的。他们的行为是浪漫的,他们的思想也是浪漫的。

有时候也浪漫过头了。

就比如说那天,一群发了疯似的工人把教堂围了个水泄不通,因为他们要寻找的目标——吉松,或者说陛下正藏在这里,一同前来的还有一个身材像个小女孩却穿着紫衣的巴黎大主教,传说中每天埋在圣母院浩如烟海书籍里的Walnut。

教堂中少得可怜的禁卫并不是门外数不过来的人们的对手,愤怒的人们轻而易举地冲开了教堂的木头门闩,他们嘴里说着要陛下和大主教脑袋搬家。我们作为神职人员并没有参与这些事情的权利,直到不知是谁刺痛了人们敏感的神经。

“我们要血洗整个教堂,让所有神父和修士为他们殉葬!”

他们一把抓住了米卡,他黑色的神父装束的确十分显眼。当他们把手中的步枪抵在他的太阳穴上时,我终于抓起一旁的扫帚,走上前去。

“放开他,他是我的……父亲。”

他们又怎么会去听一个小女孩的话,甚至有人朝我的脸上吐了口水。米卡曾经要我想要做的事情最优先,而我现在想做的就是从这些人的手中夺回米卡。

我并不清楚彼时还小的我如何挥舞得动沉重的扫帚,但我的确把那用枪管指着米卡的人打飞了。慌乱中有人终于朝我开枪,而令人惊奇的是,我竟可以窥见子弹的轨迹。

其结果就是,我一个人打翻了几千人。真的很厉害吧我!


陛下将那金色金雀花的胸针授予我,要我在弗朗塞斯需要我的时候戴着这枚胸针来爱丽舍宫见他。那时我并不知道这句话代表着什么,只是天真地对着这个请我吃了一顿正式法餐的皇帝先生点了点头。

“只要我答应了皇帝先生,我就能和皇帝先生做朋友了吧!”

因为我真的没有朋友。除了米卡以外,我想有人陪伴。

——好沉重。

只用了一顿饭,我就把自己的人生托付给这个国家。或者说,签了卖身契。

我是个自私的人,只想做自己想做的事,比如说看巴黎的屋顶,比如说看书,比如说救人。我不想为了什么卖命。

我只想为了我自己卖命。

不过这种事情,想想就不太可能吧。


“你还想继续吗,千束?”

那晚昏黄的灯光下,米卡突然问我。

“继续什么?”

“为陛下效命。老实讲,每次你被陛下指派去做什么任务的时候,我都在担心你——担心你杀的人太多,主不会原谅这……”

“不干了。”

我的回答坚决而果断,“而且我没有杀过一个人。”

第二天米卡回来得很晚,刚刚通电的路灯下,我看到他手中拿着一套红色的服装和两张车票。

“明天穿上这个,这是我们在巴黎的最后一天了。”

那套衣服,即便是现在我穿着也大小刚好,而在当时就大到有些滑稽了,甚至在火车上有人把我当成了什么演员。


如果现在问我对巴黎是什么印象,我只能说——

好讨厌。


--XII--


千束对我意味着什么?

我收拾行李的时候如此想到。这一晚,屋子里的两个少女都在收拾着自己的东西,她去迎接她的荣耀,而我则准备四处漂泊。

我不能贪婪地祈求她能留在我身边。我喜欢她,但这又如何。

我了解她的什么吗?她那只有微笑的外表之下到底有没有隐藏什么痛苦?我能为她做什么?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我的内心早已搅成一团乱麻。离别之日明明迟早有一天会到来,我却一天天在这个村庄的温馨中麻痹自己,我逐渐过滤掉了晚风带来的微弱硝烟气息,我暗示自己把炮火声当作雷声,我逐渐把千束前往前线抢救伤员当作上山打猎。

所以我避开所有和离别有关的念想,沉浸在自己幻想的茧房中,做着精心编织过的梦。

我从没想到,离别会如此突如其来,快到我都没有好好了解过这些,没有足够的信心去应对,甚至不知该和她说什么。

从没有一刻,我如此讨厌战争。


从里昂到马赛,从图卢兹到波尔多,最后从奥尔良来到巴黎。

正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才是最安全的。吉松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他们正在搜捕的那个人此时已经来到了他的眼皮底下。

巴黎的街头并没有我的全家福,我得以大摇大摆地走在街上。虽然我身为贵族,但是在战时弗朗塞斯的银行显然取不出一个普茹森贵族的钱——并且这等同于暴露自己的身份,因此我只能住在与巴黎的浪漫繁华相对的脏乱差的右岸。

今天的爱丽舍宫中,有没有授勋的消息?

我坐在香榭丽舍大街的咖啡馆中,从我的座位上便可以直接看到凯旋门那巨大的门拱。虽然巴黎看起来一片祥和,但不时从香榭丽舍大街穿行而过的高帽士兵依然在昭示远方前线的胶着。

这条街的另一头,就是那所谓的爱丽舍宫,而我落座的咖啡馆也时不时会有一些宫中的常客来这里歇脚,这是我来这里的目的。

咖啡馆的门推开,几个穿着贵族衣服的人走了进来,而最引人瞩目的无疑是其中一人头顶那令人恶心的绿色镭粉。

“呵,所以说乡下人到底是天真得想笑,我只是杀了个烦人的老头,那家伙就气成那个样子!”

真岛所说的应该就是千束吧。我放下了手中的咖啡杯,专心去听他们的讲话。

“作为弗朗塞斯贵族这是不是……”

“我是香槟公爵,那里是下洛林公爵的土地,即便是要怪罪下来也只能怪下洛林公爵无能吧!况且那些人不过是蝼蚁罢了,一个,十个……只要能把锦木千束带过来,那就算平衡了!”

令人火大。如果弗朗塞斯的贵族都是真岛这种不配称之为人的渣滓,那还真不如划归到普茹森,至少人的性命可以得到保障。

但如果是为了千束,无论他的话是如何不堪入耳,我都可以忍受。

“明天就要授勋了,真不知道为什么陛下如此急切地想要锦木千束参加。”

日期是明天,吉松需要千束,这些信息已经足够了。我站起身,准备离开这里——

“喂喂那边的,给我站住,”真岛不怀好意地叫住了我。按说他应该没有发现我,因为我小时候的模样和现在相比简直是大相径庭。

“什么事,先生?”

“你看看,叫蝼蚁他们就会答应吧,哈哈哈哈……”

本来非要把他的舌头拽下来才能了事的,但千束的事必须要准备了。

虽然所谓的准备,和抢劫几乎没什么区别——找到一个看起来好欺负的贵族,抢过他受邀参加的请帖,就可以进入爱丽舍宫。


--XIV--


泷奈对我意味着什么?

我只是在黑暗中提着灯的旅人,在不知前方有什么的漆黑中,只得做做鬼脸来安慰自己。

我曾以为皇帝先生是照亮前路的那束光,结果到头来却只是用一点微弱的光把我引向另一道深渊。

直到那提灯扫到棱堡的废墟中闪烁的两颗紫水晶。它们并不发光,只是微弱地反射着提灯的光。但它们从不欺骗,也不会误导我,因为它们并不会动,只是通过羁绊——我的衣兜和我绑定到了一起。

我一直在想,泷奈只是我所拯救的少女而已,却从未想过她也正试图发光。

她会给我做饭,她做的饭真的好好吃。

她会为我整理衣物,没想到她作为贵族竟然可以把我那极其重视的红衣缝补得像新的一样。

她会陪失眠的我入梦,她会讲各种故事,从历史典故到最近流行的冷笑话和恐怖小说克苏鲁。

她叫我普语怎么讲,甚至比米卡教我拉丁语时还要有耐心。

以及,对谁都不能讲的,那天清晨我其实醒着——她亲吻我的那个清晨。

其实她也在拯救我啊。

在我孤独了十几年的时光中,我遇到了唯一可以算得上朋友的人,如果可能的话,我希望不止于此。

我喜欢她——下次见面时,无论如何我都要亲口和她讲。


缓步踏进殿堂,却在嘉宾中瞥见了未曾料想的身影,那黑发紫瞳和无意间散发的冷静气质,绝对没错。

原来她来了啊。

她为了进入这里到底费了多少精力?如果在这里被发现了该怎么办?

好多问题想问她。好多话想和她倾诉。

我注视着她的紫眸,我想把她的每一根发丝都深深铭刻在记忆的最深处。她的眼中是穿着卫队正装的我,她有没有想把我的形象也刻进回忆里呢?我这身真的好帅,所以我还挺希望她这么做的。

中央的鎏金大门被缓缓推开,陛下迈着小方步走了进来,朝大家挥手示意。弗朗塞斯早已废除了繁重的礼节,所以大家只是停止了窃窃私语,同时微微鞠躬。

比起那个时候,可真是容光焕发啊。他身着简单的燕尾服,后面翘起的尾巴随着他的动作而摆动着。

他面无表情地把勋章挂在我的胸前。我回想起很久之前的那桌法餐,他模糊的面容忽然变得清晰起来——同样没有任何表情。报纸上说他把自己的全部感情奉献给了弗朗塞斯,所以不再会有任何喜怒的变化,这或许是真的吧。

“等一下你来偏厅,我们有要事相谈。”

或许这句话才是他的真正目的吧,我想。


--XV--


好讨厌。

整个偏厅中只有五个人——陛下,真岛,泷奈和押解她的卫兵,还有我。

“陛下,您要找的这位锦木千束,是tm包庇普茹森贵族的那个人!”真岛拿枪指着我的勋章,眼神中带着强盗一般的无赖。

“请你不·要带脏话,我听着超·不·爽,真岛,”我一字一顿地从牙缝中挤出自己的诉求。我从不杀人,但我不得不承认,如果现在杀了眼前这个人,主绝对会认为我在行善而不是作恶。

真岛不屑地往我脸上啐了一口唾沫,我当然轻松地躲开了,与此同时他咔嚓一声解除了枪栓的保险。

“你tm一介村姑还tm敢……”

“住嘴,请注意你的言行,香槟公爵。她是我的恩人,不得无礼。”

即便是训斥的话,陛下也面无表情地讲述出来。

“那我把这个普茹森佬给崩了总可……”

“我们来做个交易吧,千束,”陛下打断了真岛的后半句,左手举到一半示意他停下,不过他指明的人却是我,“真岛你退出去。”

“啧,”真岛朝地上吐了个唾沫就离开了,屋子里除了卫兵就只剩下三个人。

“去做掉楠木……普茹森的女皇。这是弗朗塞斯给予你的使命,因为主已经将才能托付于你。”

他和我讲圣女贞德,和我讲斐迪南对整个欧洲的重要作用,所以我们要再搞一次斩首如何这般。说完这些,他转了个身,他半面脸上的阳光失去了光芒,整张脸都处于荫蔽的影子中,逆光的我一时有些不适应,“作为交换……我会确认井之上泷奈……冯·依诺维的性命。她是你重要的人吧?”

一命换一命,这下真的平衡了。我不想任何人受到伤害,只要可能,哪怕是一丝一毫的可能,我都希望所有被放在天平上衡量的人活下去。

“嗯,我喜欢她。我喜欢她飘逸的长发,在阳光下真的很好看。我喜欢她的声音,冷静而稳重,正好适合闲不下来的我。我喜欢她做的饭,喜欢她讲的故事,我想要和她拥抱,我想要亲吻她,我想要在黄昏中拉起窗帘和她做想做的事情……”

选择一瞬间便做好了,虽然这注定是一个令我后悔的选择。如果主想要我因为她下地狱,那我也便遂了祂的愿。我不得不承认我是自私的——我实在不想自己再孤独地拿着提灯在漆黑的夜路中独自探索了。

只是,我瞥见她眼中闪着泪光。

“好,皇帝先生……陛下。我……”

“锦木千束反对你的提案!”

坚定的声音打断了我的陈词。我向声音的源头看去,那双紫眸带着不容回绝的决绝。

“你不想杀人吧,千束?”

“我……”

我确实不想杀人,但如果是为了泷奈,我愿意将灵魂出卖给恶魔。

“我已经没什么心愿了,千束。我对你的一切都不知道,我不知道你经历过什么,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我没有资格值得你化身恶魔。曾经我想做的是亲吻你,在那个清晨我已经偷着完成了。我没什么值得千束喜欢的,我活得像个提线木偶,我没什么值得这个世界留恋的……”

啪。

太过分了。

“看看我!看看我好不好,泷奈!如果这个世界没你留恋的,那我又算是什么!你既然想了解我,那就用你的余生去了解啊!”

我的右手还停留在她的脸颊上,她漂亮的脸蛋有些红肿,“啊,对不起,我不想这样的……”

我听到门外卫兵整齐划一的跺脚声音。不多时,敲门的声音在这个安静得可怕的屋子甚至显得有些突兀。

“陛下,巴黎大主教Walnut无论如何都要在现在见您。”

陛下正揉着眼眶,他有些无力地说了一句“让她进来吧”,然后瘫倒在沙发上。

穿着紫袍的小女孩一脸不耐烦地冲了进来,手中拿着一封盖着章的文书,看她的动作,似乎是正在发火。

“哪个不长良心的贵族,竟然把我外派到凡尔顿的普茹森籍神职人员当成大战相关人员上报了……哦就是这位井之上小姐!”

她冲到泷奈面前,水蓝色的眼睛扫视了卫兵一眼,他不得不放开押着泷奈的手臂。

“这孩子查资料特别快,我真的太喜欢这家伙了……是不是那个出了名的嚣张跋扈的香槟公爵搞的?”

请允许我向您道谢,Walnut圣座。


--0--


两位女性坐在斯特拉斯堡刚刚建好的纪念广场边缘的台阶上,眼前是奔涌的莱茵河。人们正忙着清理废墟,或是将普语路牌换成弗语,而河对岸的谷地则盛开着成片的勿忘我,这种蓝色的小花自从对岸成片的堡垒被拆除后就在每年的春夏之交绽放。


Fin.



————

题解:法语,“河对岸的花”。取双关意,一个是河对岸的花,另一个是“彼岸花”。感谢颜老师提供的名字。

最后一个小节是“0”,意味着永恒。另,没有13(XIII)是故意安排的,因为在本文的文化氛围中,13意味着厄运;而把千束眼中的泷奈和泷奈眼中的千束分在厄运两边也是笔者的一些用心。

锦木千束:弗朗塞斯国人,凡尔顿附近村落原本无忧无虑的少女,在大战中负责后勤与救治伤员。

井之上泷奈:普茹森国阿萨州人,贵族,按照贵族的说法应该叫泷奈·冯·依诺维(Takina von Inoue)。某营二连长,本来只是来这里历练,却因为大战被调往前线。

阿萨州:普茹森的法理领地,也是大战中弗朗塞斯国的宣战借口。阿萨州的人虽然主要讲普语,但有不少人拥有弗朗塞斯的文化认同,也多少会说一些弗语;他们中的贵族甚至可以把弗语说的十分流利。

文中出现的地名:

弗朗塞斯(Française):指法国(France)。文中的弗语也即法语(Français)。

普茹森(Preussens):指普鲁士,德意志第二帝国的主体。文中的普语也即德语(Deutsche)。

凡尔顿(Verdun):指凡尔登。

阿萨(Aalsace):指阿尔萨斯,多数本地人讲德语或上勃艮第(阿尔萨斯)语,但有法国认同。


文中出现的歌曲为《马赛曲》第一段开头,但部分歌词贴了翻译过不了审。

旗枪一般用于在行军中悬挂旗帜——卷起旗帜,可作长枪。战斗方式可以参考FGO或Fate / Apocalypse贞德的战斗cg。

历史中的凡尔登战役中,德军是从北部高地向城市进攻,但在本文中改成了渡河战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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